空天风吟

*写作于17年年初，原创角色“雷伊”视角，背景CP盖缪

首发于贴吧。16年旧坑《在凛冬已至之时》的完结篇，直到最近整理合集时才发现原来忘了把完结篇发过来。

感受到了自己有多蠢。

写作时间已经隔了很久，不知道读起来是什么感觉……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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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Ray 雷伊】

瞭望塔。

瞭望塔镇压着所有徘徊世间的亡灵，但几年前的暴风雪摧毁了它，自那以后塔顶就成了鬼怪和幽灵的乐土，石砌窗台上盘绕着来自彼界的花藤，夜晚那里升起的浓烟属于死亡婆婆与陌客的午夜茶会——璐璐是这么说的，雷伊私下里却觉得，在编故事上她还没有她祖母的一半天赋。

在编故事上她甚至连卡修斯都比不上。雷伊想。任谁都听得出卡修斯的故事有多荒诞，毕竟没人看见过有驭龙者能坐上冰龙的脊背，更别提卡修斯自己。但卡修斯就是有能力让人短暂地相信他的故事，哪怕只有几分钟。没人看见过有人能骑上冰龙，但那不意味着真没有，对不——光是这种想法的出现就足够说明卡修斯成功了。

而对于璐璐的故事，雷伊选择不以为意，则是因为瞭望塔本身。

雷伊再一次从雪地里拔出腿，不必回头他也知道他背后会跟着长串深深的脚印，同时腿部有雪地留下的湿痕。但他的目的地就在眼前。从远处，比如从怀特村看，瞭望塔就像一枚落在一片白茫茫中的暗色棋子，或许还能由此联想到更多更高深的问题，但离近了看它只不过是一座破败的塔楼罢了。

至少璐璐的胡编乱造没选错地方。雷伊默念。经过几年的重建瞭望塔勉强可以继续它从前的职能，傍晚逐渐黯淡的日光也模糊了雷伊目所能及的部分，但任谁都无法忽视其上爬山虎枯败的痕迹和歪斜的砖块。若不是因为雷伊自己就是瞭望塔的常客，大概他也会在听璐璐讲故事的那群小孩中扮演强装勇敢的角色。

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刚推开门时他的眼睛尚未能适应塔内的黑暗，随后扑面而来的灰尘就让雷伊忍不住低头咳嗽了好几声，再抬头时眼前已多了一盏提灯。雷伊继续向上看，瞭望塔的守夜人站在楼梯口，披着厚重的外衣，里面的衣物皱得好像浸过水的纸张。提灯能照亮的距离非常有限，守夜人把灯往上移了移，雷伊能看清他下巴上的几道血痕，在苍白的皮肤上尤为显眼。那大概是修面时留下的。有时雷伊无法理解，守夜人已经许久不曾理发，浓密的黑发就这么长到垂至胸口，却仍会有修面的习惯，就算下巴会被匕首划出伤痕。

“又来了？”守夜人轻声问，声音里却有些温柔，“村里大概在庆祝今年没有冰龙降临，到时候会有木偶戏。我姐姐和我母亲早就准备好了今晚要表演的剧目，肯定会很热闹，你怎么不去看看？”

“人太多了不适合我，而且你不也会表演木偶戏么，布莱克？”雷伊拉拉衣角笑了笑，“有时候我真的会怀疑璐璐的故事里有些部分并非虚构。比如你是陌客，拥有瞬间移动的能力什么的……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快下楼的？”

“除了这座塔确实被暴风雪毁过以外，璐璐的故事里没有什么部分不是虚构的。”布莱克抬起头，目光正朝向雷伊背后的门口，“我看见你来的时候就下楼了——那时候还没这么暗。不管什么东西，在白天的雪地里都明显到能让人发现。”

晚上则不然。雷伊知道布莱克的言下之意。雷伊就是在夜晚失踪，人们直到白天才找到他裹上白霜的身体——那是另一个雷伊。父亲和母亲很少对他提起关于雷伊的事，正如他们也很少在他面前提起冰龙。

但另一个雷伊总出现在父母房门外的争吵中，他能通过那些只言片语拼凑出父亲已故友人的全貌，至于冰龙……所有人对冰龙的了解就算加起来也比不上卡修斯的多，就算是胡编乱造。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雷伊想。另一个雷伊已经死在十余个冬天之前，至于卡修斯……母亲会告诉他卡修斯是收拾行装去了南方谋生，但他很清楚没有人在碰到冰龙后还能存活的道理。雷伊已经过了会相信法师的回魂仪式的年纪，现在他也只能耸耸肩，陪布莱克走上楼梯。

“我记得以前卡修斯总是会讲些关于冰龙的故事。”雷伊轻声说。

“卡修斯就喜欢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布莱克偏过头，似乎对他身边的砖墙产生了兴趣，指尖划过那些粗糙的石块，“总把那些关于冰龙的想象讲给你，对我就千方百计隐瞒……没准他也没做错，毕竟也就你这样的小孩子才会相信。”布莱克干笑两声，停顿了一下，“他也不想想哪有人在碰过冰龙后还能蹲在你身前讲故事的。”

这话你自己都不相信。雷伊不服气地想。“就算是冬之子也不行？”

“……就算是冬之子也不行。”布莱克的声音又轻又细。

那之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剩下他们的脚步声。那场暴风雪前，或者更久以前，雷伊常会和卡修斯去后山寻找冰蜥蜴的踪迹……雷伊的手掌会灼伤他们，而卡修斯可以将冰蜥蜴举到他眼前，让他过把眼瘾，但就是不让他碰。有时雷伊真的会怀疑卡修斯是在逗他玩，只要卡修斯别总是坐在后山上那块一到冬天就没人敢坐的石头上，一手托腮，深情深沉肃穆如参加葬礼。

平心而论卡修斯长得挺俊俏，夏天的晚上雷伊去酒馆找父亲时总能听见有女孩子悄悄猜测着卡修斯会收下谁的绣帕，有时还夹杂着朋友间的娇嗔怒骂。但一直没姑娘敢真的上去把那片精心刺绣过的布料塞给他，八成就是因为卡修斯的神情太能让年轻姑娘退却，而卡修斯随时都一脸能让女孩子消去所有勇气的神情。

这个理论马上被雷伊自己推翻。只要布莱克在场，卡修斯就顾不上装深沉，仍没有表情的脸庞也会有些缓和。“冬之子不会笑”，有时雷伊几乎要怀疑拉利婆婆的故事出了错，因为他总能瞥见卡修斯嘴角一闪而过的微笑的影子——可能是在布莱克取出他的木偶的时候，也可能是布莱克坐在岩石上声音轻柔地给他讲解“猎户之眼”和“巨人的火把”。而卡修斯也会站在旁边驻足细听，尽管布莱克会表演的剧目在雷伊出生之前卡修斯就已观看过不知多少遍，而在拉利婆婆开始讲故事时，卡修斯向来都会低着头匆匆走过。

卡修斯的一切雷伊都记得清清楚楚……对布莱克而言或许也是如此。他对卡修斯的回忆中很大一部分都有布莱克在场，如今布莱克走在他身边，旁边却没有那个白发蓝眼的身影，多少让雷伊感到不习惯。

“对不起，布莱克……我说错话了。”再次说话时雷伊的声音在发颤。

布莱克仍看着砖墙，提灯的光照亮他们脚下的砖块，也照亮布莱克苍白的脸庞。灯光还是不够亮，至少还没能亮到让雷伊看清布莱克眼底翻滚的情绪。“没事。”布莱克的声音仍有些浑浊，就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的人，“无论是你父亲的朋友雷伊还是卡修斯，他们都已经走了……但除了缅怀他们，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做。”

布莱克的最后一句话不知是在说服雷伊还是在说服他自己。

就像是害怕会惊扰了藏匿于墙壁砖缝间的幽魂，他们的脚步声轻得如同一滴水没入水池。他确实对璐璐的故事没什么敬畏之心，但身处塔内时还是会不自觉放轻语调。

过去的几年中雷伊来过太多次瞭望塔，他记得每块砖的高度，一开始的他甚至会给每一级台阶起名，直到他脑子里关于名字的库存全用光才作罢，而布莱克彻底将瞭望塔当成了家……瞭望塔尚未重建完成时村里就在争论守夜人的人选，最后终止了这场混乱的是布莱克——在有了主动申请成为守夜人的人后，再多争论也没必要了。

那天的会场上莱安娜小姐气得给了他一个爆栗，布莱克只是摸着被姐姐敲过的脑门，默不作声。第二天布莱克就搬进了瞭望塔，而后来无论是丰收聚会还是赶集，雷伊都不曾看见布莱克披着凌乱黑发的身影。除了莱安娜的婚礼，布莱克露面喝了两杯酒，又笑着对他的姐夫说了几句关于拳头的俏皮话，随后又因为一些雷伊猜测不出的原因回到高塔之上。

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到了最上一层，而他突然又压不住他的问题匣子了。

“喂，布莱克，”雷伊小声问，“你为什么要当守夜人啊？”

布莱克划根火柴点亮桌上的油灯，又用拨火棍在壁炉里捅了两下，才把已经熄灭的提灯放在壁炉上，全程都一言不发。直到雷伊都快怀疑布莱克是不是根本没听到他的问题，布莱克才出了声：“过了那么久，我都快忘了，但又好像还记得一点。”

借着火光雷伊看到布莱克微皱的眉头，布莱克正在取棋盘，但手一抖棋子就咕噜咕噜滚了一地。“莱安娜说过，有时候我很难不让人觉得我还是那个小孩子，会为了些虚无缥缈的希望就热血上头干些自己都会后悔的事。”布莱克捡起一枚，掸着上面肉眼难以发现的灰，“但截止到目前，我从没后悔过。”

这个模糊不清的答案并没让雷伊满足。但若他逼问，大概布莱克只会用更多模糊不清的答案搪塞他，最后他能收获到的只有一大堆谎话。索性他不再纠结这问题，对布莱克手上的棋盘起了兴趣：“布莱克，你棋下得怎么样？”

“对上莱安娜时输多赢少，对上卡修斯时从没输过。”

事实证明若不是卡修斯让着布莱克那就是卡修斯是个比布莱克更没法治的臭棋篓子。最初几次雷伊还会对战果感到高兴，毕竟他在对手是父亲时从没赢过，而父亲也从没赢过母亲。到了后来雷伊已经被毫无悬念的结局逼得没了耐性，好几次暗示布莱克把棋盘收起来干点别的，就算是念故事书也可以，但布莱克似乎被屡战屡败的局面激起了玩性。结果就是雷伊耐着性子和布莱克下了一宿棋，到最后壁炉里的火光已经渐渐暗到不足以照亮棋子的形势，布莱克才好像想起了什么般开始收拾棋子。

“我送你回去？”布莱克笑了笑。

“……求之不得。”雷伊闷闷地说。

不知是不是错觉，提灯比起他来时要亮很多，足够让雷伊看清布莱克会微笑的湖蓝色眼睛和眼下的青黑。

门轴再次发出刺耳的尖叫，布莱克轻笑着问他：“门上该上油了……对了，盖亚他需不需要油石来磨斧子，我这有些磨刀用的但似乎用不着……”

然后布莱克因眼前看到的什么东西止住了话音。雷伊困惑地抬头，却只能看到布莱克颤抖的嘴唇，看唇形就像是要念出某个音节。雷伊熟悉那音节，每当他要找那个总会将冰蜥蜴捧到雷伊眼前的人，他念出那人名字时的唇形与布莱克此刻的唇形相似。

提灯被布莱克粗暴地塞进雷伊怀里，若雷伊没及时反应过来没准玻璃灯罩就会变成一地碎片，而这是瞭望塔内的唯一一盏提灯。布莱克冲过去，扛起那个东西时踉跄了一下，然后冲上瞭望塔，脚步声能吵醒所有魂灵。

雷伊觉得他本该惊讶的，但他没有。布莱克说错了——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雷伊认出了趴在塔前的积雪中的东西有人的外形。而就算只能依凭布莱克手中提灯的光，他也能认出那人雪白的头发，还有明显不属于老年人的身形。

FIN.